青青紫|变态大姑姐，给弟弟生二胎

1

晚霞散去，暮色四合，城市的喧嚣逐渐落幕。一身尘土的李海回来看到桌上的菜，喜笑颜开地散去工作一天的疲劳，打趣说：“今儿是刮的什么风啊？居然这么铺张浪费啊。”

看着老婆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，有排骨炖莲藕和酱猪蹄，两个时令小炒，一盘毛豆花生，都是自己爱吃的。

李海心想：平日节俭到抠搜的老婆，除了大过年或者小舅子来了才有的待遇，看来今天是有大喜事。

饭后，文婷对李海说起她的大喜事。的确是大喜事，对文婷来说：她怀孕了。

然而，对李海而言：只有惊，没有喜。李海根本想不到会有孩子，也不想要二胎。

他直接将手中的遥控器丢向茶几，板着脸瞪着眼，霎时抬头纹排成一道道沟壑，粗短的平头，竖起根根白发，不可置信地大声责问:“你疯了啊，生二胎。你有钱养有精力养吗?”

他都48岁了，在外头给人粉墙装修，虽说挣得不少，工作却是辛苦;文婷43岁，在超市干促销，兢兢业业几年来，工资勉强够家庭开支。两边家里也有老人要照顾，人情世故样样要钱。

清平节俭、数米下锅的生活，再生养一个，可不得一家子张嘴喝西北风，捞长江水下锅！

李海挪着身子靠近文婷，试图劝说：“老婆，咱好不容易把你弟供毕业了，这儿子马上高中毕业上大学，又一大笔支出，是吧？更不用说还得给儿子攒首付，娶媳妇。”

文婷抿着嘴，双手轻微地发抖，欲言又止。白织灯下，她的眼里藏着无数苦衷，最终只说一句：“你只管放心，不会花你的钱，至于怎么养大，更不用你操心。”

她料定李海会反对，可笑的是，她以为李海会问她原因，而不是大声指责。

“是，你有钱，大风能把钱刮给你，你能，爱咋咋滴吧！”李海气得澡都不洗便进房间呼呼大睡。

客厅里的文婷低垂着头，双鬓间梳不拢的几根白发，张牙舞爪地昭告世人，她已经不年轻了。

这个半生艰辛、仍是砥砺前行的妇女，一动不动地握着手机，默默流泪，用着满是黄茧的双手，一次次撷取泪水。

从今以后的九个月里，她的辛苦没人体会，她的心酸没人理解，她的秘密更没人知道。

2

由于是高龄孕妇，需要万分注意，公司怕她耽误工作，又怕有个意外，辞退了她。公婆老了，没精力去照顾她，自己的父亲八十了，手抖脚抖的哪儿能照顾她？

李海忙着工作，也无暇顾及，应该说是懒得去管。之后的几天里，他发动很多人去劝她打掉孩子，她都只听不搭理。

远在上海的弟弟和弟妹知道后，弟弟提出给她钱，她不要。弟妹深知她的为人，肯定是不会接受钱。

所以除了每天微信给她聊天关心她，买各种孕妇所需的营养品，早早买好孩子所需一切，提醒她每一次孕检时间和注意事项，甚至向公司请好假，等她生了回去照顾她坐月子。

文婷对于弟妹的表现很是感动，她欣慰地觉得自己做的一切是值得的。文婷想起弟妹，便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。

文婷15岁那年，母亲生下弟弟之后，大出血走了，靠着父亲下地种田的微薄收入，根本不够开销支出。

别的孩子要么母乳；要么奶粉，再不济还能吃上口米粥，自己的弟弟只能喝米汤水。无奈之下，文婷辍学去打工，补贴家用。

后来经人介绍，认识了李海，李海是个实诚人，不嫌弃她的家境贫困，更没少帮衬她的娘家。

慢慢地，弟弟文隆长大了，出息地考去上海上大学，毕业后留在上海工作。

不久，弟弟和她说交了女朋友，要带回来给她瞧瞧。

文婷见到阿莲的那天，露出了老母亲的笑容，阿莲从进门见人那一刻，礼貌周到，笑脸盈盈，谈吐气质上很快获得众人喜爱。

阿莲给人的感觉就像她的名字，不张扬、不耀眼，却有自己的一番清香。

一星期里，大家相处愉快，阿莲说话和气，落落大方不做作，主动帮文婷做一些家务。

阿莲又细心地给她的儿子提出学习窍门，知道文隆爸爸爱喝茶，各种茶叶都备了些，哪个季节适合喝哪种茶，仔仔细细地叮嘱。就连文婷的公婆收到的礼物也颇丰。

更难得的是为人善良，体谅别人，知道文家家境困难，选择裸婚，之后没有怨言。

只说：“幸福是奋斗出来的，夫妻合力，幸福就不再遥远。”

3

文隆和阿莲结婚之后便去了上海，继续打拼。

千里之外的文婷就盼望着哪天能收到好消息：一个阿莲怀孕的消息。所以常常人在哪手机在哪。

李海洗完澡出来，文婷像一尊雕塑，眼睛直愣愣看着手机屏幕，而且郁郁寡欢，尤其谁家生了孩子后，更加低气压。

李海只当她是更年期提前，跟儿子私下商量好：有事说好事，坏事不出口。他哪知道文婷那颗操惯了的心又操心起来了。

文婷想：谁家不是结婚三个月怀孕，不然也是半年，再不济的一年。自家弟妹都两年了，还没个动静。

她甚至有过龌蹉的想法：哪怕你怀了，掉了，也好过没动静，起码你是能下蛋的呀！

起初，她按耐不住地给文隆打电话，拐弯抹角地提醒他：两人去做个检查。那头的文隆，一口一个好。

这一问，变成君问归期未有期，文隆没有给她回话，她的心态忑不安啊。

文婷又去了电话，明白地告诉文隆必须要去检查：“要是身体健康就准备要孩子，别拖；要是有个啥毛病，听医生的该检查检查，该吃药吃药。西医不行，咱还有中医，不要怕花钱，没钱，姐这有。”

电话那头的文隆全程只发出一个字：“嗯……”纵是文婷再多的话叮嘱，也说不下去，无奈的又叨叨几句才罢休。

她的确是着急，文家三代独苗，她多希望血脉传下去，男女无所谓，有个孩子就好，这也是父亲的盼望。

弟妹阿莲那里她不好去说，虽说阿莲人好，但不好给她压力。要不然别人认为她是为了她的子宫，为了续香火。

这次之后，文隆非但没给她回话，甚至一接电话就谎称工作忙给挂断了。文婷怒不可揭，但天高皇帝远，两人不在一处，她想骂也够不着。

此时，李海才知道她是为啥低气压。开解她说：“他们是大人，也许人家想多过几年二人世界呢。你就别打扰人家，儿孙自有儿孙福，你管好我和儿子就行。”

文婷听后又想了几天，也想开了，那就再缓些日子。逼得紧压力大，也有可能生不出。

如此，一家人和睦地又过了两年，但文婷的焦急和担忧却与日俱增，甚至生出了好几根白发。

文隆和阿莲婚后第五年，她直接简单粗暴，当面和弟弟、弟妹说开。

结果是一个月之后，文隆给她回了电话。电话里说的话，让文婷当场手脚发冷，久久缓不过神。

4

她还没缓过神的第四天，阿莲回来了。

与第一次见到的阿莲不同，她脸色难看，眼睛再不复往日的明亮，眼帘下清晰可见的黑眼圈，连步伐也缓慢了。她仍然面带笑容，给人春风般的和煦。

文婷一见到她，突然心生紧张，害怕从她口里说出任何话。无论任何话，她都不愿意去听、去知道。

当文婷看到阿莲给的检查单时，震惊得说不出话，那边的阿莲捂着脸，哭了出来。

那不是妇科或者生殖科的检查单，而是肿瘤检查单，阿莲的肚子里有特别小的肿瘤，之前做过手术，但仍有余留。检查单一旁黑色签字笔写着：不建议怀孕。

阿莲语无伦次地道歉：“姐，对不起，我对不起你。真的，你待我那么好，你们家肯定是要有个孩子，我却自私自利地想着自己，我不愿意和文隆分开。”

“你知道吗？每次每次看到你和爸对我好，我就特别的愧疚，特别伤心，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们会知道真相，会让我离开。可我，可我......”

“医生说，怀孕了不只是大人危险，小孩未必能活。其实，我不怕危险，我不怕死，怕就怕我给了她生命又不能带她来到世上。你知道吗?我特别想有个孩子，我最羡慕每一个能当妈妈的人。”

文婷知道阿莲承受了很大压力，心疼这个姑娘的痛苦，更恨自己差点造成伤害。没有那个女子不愿意当母亲，而阿莲却偏偏不能如愿。

“你的事，文隆知道吗？”

阿莲点了点头。

文婷叹了好大一口气，慢慢地说道：“阿莲啊，你不用再愧疚伤心，文隆明知你的病，仍旧和你结婚，说明他是很爱你。姐姐才知道你的苦衷，以前说的话，就当是耳边风，忘了吧，以后和文隆好好过下去。”

阿莲愕然地抬起一脸泪水的脸，看着文婷，说不出话。

文婷又问一句：除了这个，其他检查你们都好着吧？

阿莲倒是回得快：好，其他都好。

听了这话，文婷笑了，那笑容就像经历风雪寒霜后等待看到万物复苏的春天。

她知道自己的弟弟为什么坚持娶阿莲。

5

阿莲提前一个星期回来陪着文婷，直到预产期。文隆也回来，陪着去医院生产。

是个小棉袄，六斤六两，很健康。

一个星期后，文婷出院了，身体恢复得很好，这都得益于阿莲的照顾，她为了照顾大姑姐，专门去学习有关方面的知识和技巧。

几个相熟的护士，好几次都打趣说：这是世上最好的弟妹，简直比亲妹还亲啊。

对于阿莲的举动，文婷看在眼里，记在心里。她更加地感谢当初自己做下的那个决定。

孩子满月那天，又是一个万家灯火照亮的夜晚，文婷将所有人集合，坦白她曾经做的决定：“孩子过继给文隆和阿莲。”

一时间，李海和儿子面面相觑，文隆和阿莲也目瞪口呆，文婷的爸爸是最早反应过来，使劲地眨眨眼，逼回要流的泪。

李海跳起脚问：“为什么？”这个和他生活了16年的妻子，他是越看越不明白，难道顶着风险生孩子，就为了过继给小舅子？

“阿莲身体不太好，不能生，但是一个家庭里总得有个孩子，不是为了以后养老，家里有个孩子也能开心热闹些。”

李海久久没能缓过劲回过神，不解地问：“就算是要过继，你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，你瞒着我做什么？”

李海把文婷孕期的辛苦看在眼里，文婷头三个月害喜特别严重，加上是高龄，身体机能不像年轻的孕妇，整日感觉累。还得操持家里，买菜煮饭干家务，风里雨里去产检，

文婷听后哭着更凶，张嘴将过去的心酸细细道来，她倒不是害怕李海不同意，而是害怕他身后的爹妈。

李海的爸妈埋怨李海帮助岳父家，扶持小舅子，要是知道生二胎是为了过继，还不得拍桌子喊离婚。

文婷也不想李海难做人，索性也就不告诉他，让他当个不知情的人，能明哲保身。

李海这时特别想给自己一个巴掌，老婆的苦衷自己没理解，还作死让她受苦。

正当他懊悔之际，文隆扑通跪了下来，文婷立马起身去扶，哪知阿莲也跟着跪下。两人嘴里不停地道谢，不停磕头，这样天大的恩，这辈子报不完，下辈子衔草结环再报。

一时间屋里的人都哭了。

6

文婷从阿莲拿着检查单，跟她坦白的那天起，就已经知道，除了领养孩子，就只能她生了过继给文隆，此外别无他法。

她瞒着阿莲，因为她知道，阿莲一定为了她身体考虑，不会同意。

除此，还瞒着阿莲一件事，在阿莲坦白的前四天，文隆给她来了电话。清楚地告诉她，他有无精症，无法生育，随后拍了检查单照片，发了微信。

文隆隐瞒阿莲的病情，怕姐姐怪阿莲，却是拿自己检查单来说，文婷深知：这样的病对男人来说简直是难以启齿，文隆却不顾自己颜面，只顾维护阿莲。

那天阿莲拿着检查单来，也一字未提文隆得病。文婷甚至试问过一句，阿莲也宁可姑姐是怪罪她得病，也不让文隆受到任何人异样的眼光。

文婷活了四十几岁了，可以说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，这世上见过太多不幸福的婚姻：

为了利益而结婚实际上同床异梦的夫妻，为了孩子而强行绑到一起，整日争吵不休的夫妻，更有抛弃一起奋斗的糟糠之妻的丈夫；瞒着丈夫劈腿的同事。

像文隆和阿莲这样，宁愿自己受伤，也要保护对方，为对方着想的夫妻，为了爱情而坚定不渝的夫妻，太少太少，这样的真情，她怎么能去做棒打鸳鸯的刽子手？

她不能！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文：苗小娘子 编辑：金兰        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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